窗外的台北下著綿綿細雨，我摩挲著手腕上這枚勞力士迪通拿116500LN。陶瓷錶圈在檯燈下泛著冷光，那些精準的刻度像在無聲嘲笑著什麼。這隻"熊貓迪"完美得令人心顫，連錶冠上的皇冠標誌都雕刻得分毫不差。但我知道，它是一件贗品，一件連日內瓦原廠技師都會看走眼的高仿作品。

  我叫阿誠，現在是TW手錶網的資深編輯。但十年前，我在高雄的一間地下工作室裡，跟著師父老吳學習製錶工藝。記得第一次見到老吳時，正在用一台老舊的瑞士車床加工勞力士的錶冠。那時候我才知道，原來真品勞力士的錶冠螺紋是反著來的。 "就像命運一樣，"老吳當時說，"你越想逃離什麼，它就把你纏得越緊。"

  2015年的夏天特別炎熱。老吳帶著我們攻關904L鋼材的仿製，這種勞力士專用的不銹鋼以其卓越的抗腐蝕性著稱。工作室裡瀰漫著金屬切割液的味道，老吳的白襯衫總是被汗水浸透。經過上百次試驗，當我們終於調配出金屬成分誤差僅0.07%的配方時，老吳卻出奇地沉默。他拿著我們的高仿勞力士樣品在燈下反覆端詳，眼神複雜得讓我看不懂。

  "太完美了，"他最後只說了這麼一句，"完美得讓人害怕。"

  陶瓷錶圈的研發是最艱難的。老吳改造了一台二手燒結爐，但前三十七次嘗試都以失敗告終。直到盧卡從米蘭寄來那段影片——後來才知道，他是用十萬歐元和一個女人的貞操換來的勞力士工廠內部影像。影片裡詳細記錄了陶瓷燒結的溫度曲線和壓力變化。三個月後，我們的Cerachrom陶瓷錶圈誕生了，色差ΔE值只有1.2。

  記得測試那天，工作室裡安靜得可怕。老吳戴著放大鏡，一寸一寸地檢查著錶圈的每個細節。他突然抬起頭，眼睛裡佈滿血絲："阿誠，你說我們是不是在創造怪物？"

  2019年，我們開始挑戰最核心的部分－復刻勞力士的4130機芯。老吳堅持每個零件都要自行加工，特別是那個精度要求0.001毫米以內的導柱輪。整整六個月，我們報廢了上百個零件。當第一枚完整的複刻機芯在測表儀上運轉24小時，誤差僅+2秒/天時，工作室裡爆發出歡呼。只有老吳靜靜地坐在角落，盯著那枚機芯出神。

  "我們做得太完美了，"他喃喃自語，"這會帶來災難的。"

  老吳的預言在2020年應驗了。先是詹姆斯在紐約被捕，警方在他的公寓裡搜出三百多只我們的高仿表。接著盧卡在米蘭的店鋪遭到突襲。那天晚上下著大雨，老吳要我帶著最重要的圖紙和樣品從後門離開。臨別前，他把一枚特別的迪通拿塞到我手裡："這只錶的機芯裡有我全部的技藝，別讓它落到任何人手裡。"

  三個月後，老吳被判七年。最後一次探視時，他隔著玻璃對我說："阿誠，記住，我們不是在造假，我們是在創造另一種真實。"

  現在，我每天都戴著這枚特別的迪通拿上班。表面上，我是個正經的鐘錶編輯；暗地裡，我仍在維護著老吳留下的網路。麥可現在在杜拜經營一家"古董錶修復"工作室，專門為中東富豪們"修復"他們的勞力士。

  昨天收到老吳從監獄寄來的信。他說聽說勞力士在研發永不褪色的新陶瓷材料，讓我想辦法弄點樣品進去。我苦笑著搖頭，這個固執的老頭，在監獄裡還惦記著他的研究。

  雨還在下，錶盤上的夜光指針在昏暗的辦公室裡幽幽發亮。我輕輕撫摸著錶圈，那裡有一道幾乎看不見的細紋──是老吳最後一次修改模具時留下的記號。在這個真與假界線模糊的世界裡，或許我們創造的，才是最真實的時計。畢竟，連時間本身，不也是人類創造的最偉大的贗品嗎？

  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敲響，我下意識地拉了拉袖口，遮住了手腕上的手錶。 "請進去。"我說，聲音比想像中要平靜。不管來者是誰，他們看到的只會是TW手錶網的資深編輯阿誠，而不是那個曾經在地下工作室裡，跟著師父學習製錶技藝的年輕人。

  但我知道，真相就像這枚表的機芯一樣，永遠在表面之下靜靜運轉，精準地記錄著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。而有些秘密，就像老吳說的那樣，會跟著我們一起走進墳墓。